——訪北京泰和創業國際貿易有限公司董事長趙新文
本報記者 郭劍峰

2017年公司年會上,趙吉財(坐輪椅者)接受公司股東、員工致敬。右二為趙新文。
“同川”之名,最早見于唐朝。東社鎮趙村現存唐長壽二年(公元692年)所立的一通古碑,碑文中可見“同川府”三字。同川即同河流域,包括現在原平上莊、東社、南白三個鄉鎮。史載,漢朝時同川就有梨樹栽培,唐宋時這里梨樹已經成林連片。現在,同川一帶共有幾千農戶栽植的10萬畝、500余萬株梨樹,是全國屈指可數的梨果集中產區之一。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每年冬天,同川一帶就有果農走出家門到太原等地推銷自產的酥梨。幾年后,他們在大城市農產品批發市場接觸到香蕉、柑橘、荔枝,一部分同川人遂就地轉型,開始批發、零售這些南方的水果。起步時半商半農,繼則徹底離開家鄉,發展到現在,同川“水果大軍”遍布全國。改革開放后,同川果商因梨而生,因梨而興。
今年48歲的東社鎮西頭村人趙新文,20年前追隨父兄到北京從事進口水果批發業務,現在是北京泰和創業國際貿易有限公司董事長。在北京最大的新發地農產品批發市場,趙新文有總面積2000多平方米的十幾個恒溫保鮮冷庫和20多個批發貨車位,長年經銷30多個國家、40多個品種的進口水果。近年來,隨著榴蓮進口量的增加,公司還在泰國承包榴蓮果園,以保證供應和質量的穩定,其自有品牌“晉原鮮”榴蓮、山竹深受客戶青睞。今年,又把業務發展到青島和鄭州市場。
跟記者采訪過的諸位“走出故鄉的忻州人”一樣,趙新文低調而內斂。趙新文父子的故事,可以看作數以萬計的原平果商的縮影。
上
趙新文一家三代,可能天生就有經商的基因。
趙新文的祖父趙官喜,當年就是同川溝里有名的生意人。他口里關外長途販運,還有自己的駝隊。趙新文的父親趙吉財,除了種地是個好把式,還有一身掙錢養家的本事。老趙殺豬宰羊干凈利落,雖說掙錢不多但能掙一副豬、羊下水。在當時缺油少鹽的貧困鄉村,趙新文兄妹仨小時候,嘴上可是從來沒“受制”。老趙還會養蜂,在自家院里春秋兩季放蜂割蜜,又有一點收入貼補家用。在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年代,老趙居然還有“投機倒把”的膽子——農閑時奔波于原平、定襄農村,收購榆皮加工成榆皮面,再走村串戶賣出去。
現在的年輕人,已大多不知這“榆皮面”為何物。改革開放前,這可是忻定原一帶百姓“改善生活”離不開的好東西。其時農村廣種高粱,農民一年到頭也吃不到幾頓白面。要想把高粱面變個花樣兒做成面條,須摻進少許榆皮面才能搟得開且入口順滑。
當年,有很多像趙吉財這樣不甘于窮困的農民為維持一家生計費盡心力,而當外部環境一改變,蘊藏在他們身上的無窮的創造力就會被激發出來,率先脫貧致富。
土地承包后,趙家分到一株“六類樹”——當時西頭村的梨樹按樹齡、掛果分成六類,一類最低、六類最高。分樹到戶后,在趙吉財的精心伺弄下,這株老樹轉年產梨2000斤,在村里一時引起轟動。
在同川一帶,趙吉財是最早到省城賣梨子的人。
1980年代初那幾年,每年秋收后,老趙先到定襄宏道鎮買回裝梨的籮筐。筐壁用層層麻紙、舊報紙作墊襯,再把梨子一個個、一排排小心翼翼放進去。把梨運到太原后,租一間民房存放。冬天怕凍了梨,就用被褥把梨筐嚴嚴實實蓋住。然后用小平車推、用自行車帶,用那種大秤砣桿秤稱重,在省城大街小巷沿街叫賣。
寒風凜冽,老趙騎一輛加重自行車,后椅架兩側掛五、六十斤重的兩筐梨,騎上后搖搖晃晃,遠遠看去就像耍雜技。趙吉財和新文的姑父等三人在太原賣一冬天梨,能掙一千塊錢——這也是同川農民由果農到果商的第一個階段。
手頭有了一定積累后,老趙就入駐大同、呼和浩特市的果品批發市場。從“行商”到“坐賈”,趙吉財大約用了3、4年時間。這也可以看作原平果商經營水果的第二個階段。
1985年冬,趙吉財與同行合伙,第一次往哈爾濱發了一火車皮同川梨。一路零下二、三十度的氣溫,當時的貨運車皮又沒有任何防寒設施,等到了哈爾濱,一車梨全成了紫黑色的凍梨。老趙忐忑不安,沒想到卻歪打正著——當時哈爾濱人冬天根本吃不到新鮮水果,凍梨在當地也是搶手貨……
1990年,趙吉財開始做同川梨以外的水果業務,主要是香蕉和柑桔。1996年,趙吉財54歲,在“逢九”這一年,破釜沉舟帶上所有積蓄,與兩位同行三家合伙兒來到北京。到北京這樣的大都市發展,原平果商終于登堂入室,進入經營的第三個階段。
初到北京,人地兩生。經過一番考察后,他們來到永定門果品批發市場,以10萬塊/年的租金,租了一個鄰近市場的三間門面房,專做進口蕉的批發生意。
進口蕉外表光潤,賣相、口感好。而國產蕉是蕉農一家一戶種植的,大部分香蕉用竹籮包裝甚至直接裝車,到達市場時難免磕碰損傷。因此,進口香蕉一上市,就受到消費者的追捧。當時國內市場進口水果的大宗就是香蕉,有貿易公司從南美厄瓜多爾、哥斯達黎加等國用貨輪往中國進口,貨輪在大連、秦皇島港停泊。趙吉財們從批發商手中接貨,有時也到港口直接進貨。但不管如何起早貪黑、精打細算,不到一年功夫,就將全部本錢蝕光。
趙吉財事后分析,市場份額是一定的。在決定來京做進口蕉的時候,他們只看到進口蕉賣相好容易出手,只聽到別人賣進口香蕉掙了錢,卻沒有考慮到此時的市場已經飽和。他們以為做進口蕉是“嘗鮮”,卻不知是起大早趕了個晚集。跟實力雄厚的大批發商相比,本小利薄的他們沒有任何競爭的勝算。水果尤其是香蕉,哪怕是進口蕉,熟蕉保鮮時間很短,存放的時間一長就會腐爛。他們掉進了一個賣也賠、不賣更賠的陷阱。
合伙的兩位欲哭無淚,決定散伙打道回府,趙吉財咬緊牙關留下來——雖說交了一筆昂貴的“學費”,但他也明白了水果市場上以前根本不知道的訣竅。
1997年,新西蘭獼猴桃、美國蛇果、臍橙等小宗進口水果開始在北京市場上出現。趙吉財來到海淀區四道口果品批發市場,少量進貨,經營各類小宗進口水果。這類水果雖說進價比進口蕉要高得多,但每一次進貨的量可以化整為零,這樣資金壓力就會小很多。經營半年,就補上了虧空。
這時,趙新文的哥哥、妹妹、妹夫也相繼來到北京——盡管是自己的親兒子、親閨女,要來合伙也是以入股出資的形式,這是原平果商沿襲當年“晉商”傳統、約定俗成的慣例。在經營進口水果的過程中,老趙了解到這些水果來自廣州,老趙父子就思謀著繞過四道口的批發商直接從廣州進貨。他們找到同川“香蕉大王”郝金補,一番合計后,1997年底,他們合伙從廣州批發的第一車進口水果運到北京。
當老趙的生意一步步上了路,開始風生水起的時候,老趙的小兒子趙新文還在山西做著小買賣。
1990年,21歲的趙新文招工到了懷仁縣王坪煤礦。礦區相對閉塞,日子過得波瀾不驚。4年后,趙新文成了家,順帶把工作也辭了,在煤礦生活區租了一個小門面房零售蔬菜、水果。其時老趙還在大同,懷仁、大同離得很近,從老爹那里進貨開個“三蹦子”就辦了事。礦區消費水平還行,小兩口一年去掉開銷大約能落兩萬多塊,比掙工資是強多了。
1998年,父兄在北京站穩腳跟后,趙新文夫妻倆懷揣六萬塊錢來到北京——這是他們幾年來的全部積蓄,還向岳丈借了些——原平第一代果商,準備把接力棒交到第二代的手中了。
正是由于趙吉財的引領和帶動,整個趙氏家族和一大批同川老鄉都加入到進口水果批發這一行業中來。時至今日,光在北京新發地農產品批發市場上,就有30多家經營進口水果的同川籍企業,從業人員1000多人,全部來自同川。他們的進口水果銷售量,占到新發地市場70%以上的份額。

趙新文在公司泰國榴蓮種植基地。